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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巫文学www.nw8.cc提供的《共生》 39、弑亲(第2/4页)
路。
他将玉令留在身边的日子里,原也考虑要不要寻她聊一聊。
然而,数十年的政治生涯提醒他,聊一聊,便有暴露的风险。
一人与一族之较,根本无需犹豫。
他赌不起,也不想再赌。
于是在八月里,将玉令交给华阴,作表忠心、为她驱使,松她心神的最后一击。
“臣无所求,只盼今日事后,我阖族平安。至于华阴,届时她只是一个被折断翅膀、全无羽翼的妇人。陛下仁德,请留她一命,将她留于臣。”
“夫人那样隐忍又狠烈的性子,朕留她,她也未必愿意苟活。”天子笑言,“且随你。”
韦济业谢过,继续道,“还有一事,臣之女儿嫁与崔氏,一心闹着与崔氏子和离,感情多有不睦。自然和不和睦,外人难以辨起。但有一点很明确,他们至今无子无后。今日一战,臣亦除灭小女,也算切除与崔氏的联系。如此,崔氏一族,依旧可为新朝所用,为社稷效力,也请陛下莫再涉及他族。”
天子长看臣子,原本论政的姿态化作两分家常,“你那幺女才貌双全,活脱一娇贵妇人,若是清白身,确也实在可惜。”
“不可惜,臣尚有长子扬门楣,效社稷,足矣。”韦济业将话头重新拉回政务,“崔氏一族……”
“崔氏有崔氏的道,大抵苍天护他,未融你韦氏女之血脉,未染上这些腌臜事,便是他的福泽。”天子截断他话语,似费神太久,再难支撑精神,抬手谴退,“若无其他事,下去理衣更妆吧。”
韦济业深跪首,磕长头离开,被一行内侍监簇拥入了帝王偏殿,贴面具,穿龙袍,戴冕旒。
辰时正,步上功德台最高处,祭祀开国的英烈。他站在天子的位置,居高临下,便将站在台下左首前排的妻女看得清楚。
华阴,穿着曲江宴择婿时的香绯红茱萸锦斗篷,恍惚间还是当年那个持着凤凰软箭飞扬骄傲的天家公主。
玉儿,倾城貌,玲珑心,是他们爱意交融结出的果子。
母女二人这会皆安静伫立,一点余光落在右侧台上群臣百官最前端,空出的位置。
那本是他的位置。
如今他不在。
按照华阴的计划,此刻之前,临来功德台时,他身子抱恙向天子请辞这场盛会,难以出行,只得在下塌处休息。实则,是为避开台上接下来的爆炸免伤其身,同时也是去准备动手事宜。
是故,这会人臣处空出一位,很合理。
华阴为臣子家眷,站在台下,届时可安全退身,死伤的只会是功德台上的君主和文武百官。
她收回目光,面上从容和婉,满意地对女儿点了点头。
韦玉絜亦轻轻颔首,耳中闻中贵人声声惋痛先烈之话语,句句颂扬君主之美德,目光落在台门前半丈高的铜漏上。
看台上君主举香叩天地,看时辰一点一滴流逝,渐入指定的时间。
台上这君主手持清香,最后一次看对面台下的母女。
天子说的对,华阴那样的性子,根本不可能苟活。
不要紧,此事后,他自将这条命奉给她以赔罪。至于他们的女儿,实在抱歉,血缘一场,来生去个好人家吧。
抬步走向通天鼎炉,插香点烛。
三柱清香入炉,正是辰时四刻。
之后辰时五刻,点金烛,共九对十八支。
司天鉴择的好日子,果真晴空万里,阳光微醺。抬首偶有朔风吹过,君主广袖护火苗,将金烛逐一点亮。
第一支,第二支,第三支……第六支,天子移步转身。
第七支,八支,九支……第十五支,天子给炉鼎三面金烛点然,最后转到朝北的位置,背对台下宗亲、官眷,背对华阴母女。
华阴亦最后同女儿眸光相接。
韦玉絜无声会意,袖中掌风聚起,对向台上通天炉鼎。
按华阴之令,她掌风催去,便是一半击中天子,一半打翻炉鼎,如此久病孱弱的皇帝非死即残,功德台上火星火焰引燃台下炸药,最后火龙冲天传出信号,焚毁一切。
而华阴,便是此刻模样,已经做好撤退的准备。韦玉絜掌风起,收掌的第二招便是护她离开。
天衣无缝的计划。
却不知早就泄了缝隙。
韦玉絜的确掌风如电,霹雳磅礴;也的确掌势精准无误,击倒通天炉。但她却只完成了华阴计划中的一半。
出掌的同时,伴随着一声“陛下小心”,柔弱不堪的妇人提裙奔上功德台,以身护住天子,而她藏于袖中的招式却将近身的两支金烛拂向台下的华阴。
于是,功德台炸声四起,人群慌乱涌动间,靠近台面的人都依稀看见御史夫人韦氏因在最前方,眼疾手快用尽力气将天子推下台去,甚至以身作垫,未让天子摔得太厉害。
然而,随着功德台上接连而起的爆炸声,人群中发生了更混乱的声响。
竟是华阴夫人,周身炸响,火星四溅。冬日衣裳厚实易燃,于是转眼便已经烈火焚身。
“阿桐——”一声男子的旧日呼声,响在韦玉絜耳畔。
这两字难得出口,她鲜少听见,却也知是生母闺名。
只是更让她熟悉的是男子的声音。
她看着被禁军搀扶起的男人,她舍生救下的天子,面上皮具隐隐就要脱落,竟是她的父亲。
脑海中所有的事串起,她并不觉得意外,只觉格外有意思。
她看着她的父亲,那男人转头间双眼直直盯在地上打滚的妇人身上,一瞬间瞳孔骤缩,张口发不得声,唇瓣抖了好几回才吐出一句话,“快救夫人!”
他还穿着龙袍,于这处臣民面前,依旧是天子身,禁军侍者便也听君令,上前扑火浇水。
然而,话出口后,他很快便恢复了理智,只顺着禁军首领的意思,按照前头的计划,匆匆离开此间,去剿灭敌寇。
早被人群推搡隔开的韦玉絜,这会依旧似弱柳娇花被惊嚷奔逃的人群推挤,脚下却颇有章法,歪歪惶惶跌奔向不远处滚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妇人处,痛彻心扉唤着“阿母”。
她跪伏在地上,也不嫌她周身被炸的血呼模糊,面目黢黑,又被水泼得淋漓滴答,只将她抱入怀中,泫然欲泣,附耳悄言,“阿母,功德台没炸起来,君臣有惊无险,这可如何是好?”
“还有,还有方才那天子,女儿看得真真的,是阿翁假扮的!”
妇人抖着脱皮鹰爪般的手,揪住她衣襟,到底没能说一句话,晕了过去。
*
许是因为韦济业身着龙袍时的那句话,一时间不仅没有人来为难华阴,甚至母女二人被送回馆驿处后,还有医官侍者赶来救治她。
可惜,华阴被烧得太厉害,太医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。
韦玉絜陪侍在侧,很乐意她被人医治。
意识清明,却浑身焦烂,不得动弹,有口难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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