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人之妻: 70-8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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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不怕了,有他在,她什么都不用怕。

    周遭的厮杀声一声比一声高,可在桓宣用身体给她构筑的小小世界里,一切都是安稳可靠的。他的手一直牢牢握着她的,粗糙的长满茧子的大手,那样熟悉的触感,那样炽热的温度,一切惶恐忧惧都已过去,全世界只剩下桓宣,拉着她拽着她,让她跟随他的步子走出这条长长的道路,来到外面的灯火下。

    “兖州来的流民,”凌越已拿住一个审问过了,推在阶下跪着,“想挟持娘子要挟谢郎君。”

    “逼他放了太子殿下。”男人啐了一口,“谢旃这误国的奸贼残害太子殿下阻拦北伐,耶耶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!落到你们手里耶耶也没话说,有本事就杀了我!”

    士兵押起那群流民离开,桓宣心里似有火烧灼着。好一个算无遗策的檀香帅,连累她受此惊吓,还安排一群废物在这里,连个弱女子都护不住!要不是他刚好赶到,今夜她还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境地!

    头顶上一声冷哼,傅云晚抬头,桓宣漆黑的眸子火光一跃:“原来如此。你们想逼谢旃做什么?”

    杀声一时响起,一时寂灭,他昂然站在阶前,问道:“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她是为那个流民说的话难过吧?方才他看出来了,她五乎要开口替谢旃辩解了。可笑他千里迢迢赶来救她,她一句话也不曾跟他说,只想着为谢旃正名。她还是不想看见他吧。也只有他这样蠢,一听说她独自搬出来便抛下一切,又来找她。

    声音冰冷,含着怒气,傅云晚突然意识到他是留意到了她方才的异样,心里不快,让她立时觉得不安,想要解释,又知道解释不得,只能把他宽大的手掌握了又握,紧紧抓着。

    低眼,看见傅云晚蹙紧的眉头,她仰这头看他,眼梢是红的,鼻尖也是红的,让他在心疼急怒之外,突然又起了疑虑。

    离得遥远的世界突然又拉得极近,傅云晚低头去看阶下跪着的男人,皂巾包头,一身破烂的短褐,那脸异样陌生,她从不曾见过,他们要挟持她要挟谢旃,他们想从谢旃那里得到什么?

    傅云晚心里一跳,本能地想替谢旃分辩,张了张嘴最终又忍回去。这是她头一次听人这么骂谢旃,那样一个为国为民呕心沥血的人,怎么会被骂做是奸贼?更何况是兖州来的流民,因为是故土的缘故,谢旃对兖州流民从来都是格外优容,前些天还在四处奔走,为他们争取更合适的侨居地,怎么竟会有兖州人这样骂他!

    满心里替谢旃委屈不平,正自出神,忽地觉得桓宣动了,抬眼,桓宣冷淡的眸子瞥她一眼:“把人交给谢旃,问问他,要是找不到看门护院的人,要不要我帮他找。”

    究竟要撞过多少次南墙,才能彻底死了这条心!桓宣甩开握她的手,大步流星走下台阶,身后跌跌撞撞的脚步声,跟着衣襟一紧,傅云晚拉住了他:“别走!”

    心里突地一跳,桓宣回头,灯火之下她一颗眼泪飞快地滴下来,颤颤地落在腮边,她紧紧抓着他,仰脸看着,纤长的颈子仰起脆弱的弧度:“别走,如果要走就带上我,我跟你一起走。”

    起来,“都这会子了,阿兄怎么还不来?不行,我去迎迎他!”

    她翻身上马,向着大道冲了出去,安河大长公主叫了几声没能叫住,就见烟尘滚滚,早已经跑得远了。

    “这孩子。”安河大长公主隐隐有点不安,桓宣心机深沉,贺兰真却是娇养惯了全无城府,如果这事真的成了,对贺兰真来说到底是好是坏?

    “公主,”忽地听见有人叫,安河大长公主回头一望,穆完骑着马正从城门里往跟前奔,他身材魁梧,唇上两撇髭须,说话时便跟着一翘一翘的,“老半天没看见公主回府,我不放心,过来看看你。”

    安河长公主知道他也是为了桓宣来的,微微一笑:“你来看谁我心里清楚,不用拿我做筏子。”

    穆完嘿嘿地笑了起来:“那小猪狗连亲耶耶都不认,谁要看他。”

    嘴里这么说,却也勒住马向官道上望着,安河长公主微哂着转过脸,又听他问道:“贺兰真去迎他了?你先前拦着不让她找那小猪狗,怎么突然又想通了?”

    安河长公主思忖着,反问道:“依你看这桩事,行不行得?”

    官道上。

    贺兰真飞也似地往前跑着。北风刮得脸颊冰冷,心里却是热烘烘的。桓宣回来了,她马上就要见到他了!上次被母亲拦住了不曾对他说,这次一定要说出来!只要说出来,他一定会像她一样欢喜,会亲她抱她,他的胸膛那样结实,嘴唇那样好看,他的吻是什么滋味?

    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,贺兰真加上一鞭,瞧见远处一人一骑飞奔而来,看服色正是桓宣的部下,连忙迎上去:“我阿兄呢?”

    来人急急勒马:“回禀郡主,大将军有事要办,明天才能回城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贺兰真满腔欢喜顿时变成失落,“他去了哪里?”

    “大将军的私事,某不敢问。”

    啪,贺兰真抽他一鞭,怒道:“废物!”

    催马又往来路上去,耳边哒哒哒哒,只有自己的马蹄声响着,贺兰真猛地勒住马,抬眼望去,但见远山苍苍,寒木茫茫,桓宣到底在哪里?

    日暮时上香回来,傅云晚在进门处,习惯性地向外一望。

    尼庵墙高院深,唯有此处花砖上有个豁口,隐约能看见上山的道路。松柏经了霜,乌沉沉地掩着夕阳,一条小路从枝杈间穿出去,弯弯曲曲伸向远处。

    穿过来时的道路,穿过跨院,眼前是她的内院,她拉着他上了台阶,径直往卧房去,帘幕低垂,幽香淡淡,让他一霎时想起上次去她卧房的情形,脸沉了下去。

    她是否也曾这样拉着谢旃,去她的卧房?

    傅云晚急急忙忙穿过帷幕,转过屏风,松开桓宣去取包袱:“我都收拾好了,真的。”

    卧房没有没有点灯,淡淡一点月色照着,不很清楚,但桓宣还是看见了架上的包袱,不大一个青绸包袱,软乎乎的想必装的是衣服,她松开他取下包袱在胳膊上挽着,又急急忙忙来拉他的手,桓宣低头,看着她手指插过他的指缝,合上时,便是十指相扣的亲密,又突然反应过来她的说收拾好了,是指这些衣服。

    她早早的收拾好了衣服,是要跟他一起走?可她怎么会知道他今天会来?

    有许多疑问就在嘴边,也许是因为一开始没说话,此时也觉得有些说不出口,看见她反身往门外走,又在门口站住:“母亲的书稿我、我也得带着。”

    桓宣垂目,看见墙角里放着一只箱子,不大,恰好能装下五册书的样子,她竟然真的收拾好了准备跟他走。为什么?

    傅云晚松开桓宣抱起那个箱子,如今两只手都被占住,便是想拉着他也不能,心里有点惶恐,怕他就此抛下她,紧紧跟在他身边,他却突然伸手拿走箱子单手托着,他没有说话,然而这动作如此自然,让她一刹那间恍惚觉得回到了从前,下意识地用空出来的那只手,又去握他的手。

    “没有将军的命令,我不敢自专,”来者还礼,“我得回去复命,告辞。”

    月光如水,洒在她苍白的脸颊上,嫣红的嘴唇上,这样的夜,这样的她,又让他如何能够拒绝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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