弄春柔: 50-6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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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薛柔甫踏入其中,便觉此处陈设方式格外熟悉。

    与叠翠园如出一辙的鼎铛玉石,却多几分清雅,仿佛知她喜音律舞乐,特地辟一琴室。

    她走到那把琴旁,看着围绕四面的竹子,伸手摸了一把发觉是假的,随后笑自己糊涂,室内怎会种真竹子。

    谢凌钰仔细看她神色,轻咳一声。

    “陛下怎么了?”薛柔偏过头看他。

    “还喜欢么?”

    见她颔首,谢凌钰眉头舒展,道:“式乾殿还有些事,朕今晚再来看你。”

    他实在不想走,奈何陈宣和樊汝贤已从卯时等到现在。

    薛柔心里仍旧奇怪,为何非要选宝玥台让她住。

    纵使不能住显阳殿,可离式乾殿近的宫殿多了去,谢凌钰竟把她安排到颇远的宝玥台。

    刚被捉回来,薛柔实在没心思抚琴看书,哪怕谢凌钰给备了打发时间的优伶,她也不想召见。

    她在宫中住了这么多年,还未来过宝玥台,想了想便往外走。

    宫人都紧张得很,薛柔笑道:“放心,只是出去透透风。”

    她倚在朱栏边,随意往下一瞥,便见诸多朱衣使路过,将高台衬得如同孤岛。

    原来如此,薛柔想起附近便是朱衣台,她想离开,必要从朱衣使眼皮子底下走一遭。

    谢凌钰草木皆兵,真要把她当犯人关起来不成。

    高台之下,顾又嵘押着一人,眉头紧拧显然极为不痛快。

    被粗暴缚住的,算是薛家旁支的亲戚,娶了薛柔某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姐。

    这人最是刺头,嚣张无比,叫顾又嵘彻底动了粗。

    “走啊!要我拖着你不成?”顾又嵘一声暴喝,“又在东张西望什么!”

    被捆住的男子直直看向不远处,仰起头时,后脑的肉层层叠叠挤着着后颈。

    一道身影映入他眼中,发垂至腰,飘若神仙,光彩溢目,斜倚雕栏,身后数位宫人垂眉敛目,必是贵人。

    顾又嵘自然也看见了,心道不妙,抬手便想将人打晕,却迟一步。

    男子忽地声嘶力竭高呼救命,发现高处贵人闲闲扫来一眼,更是干脆跪下叩头。

    相隔数丈,薛柔听见动静,却看不清那人脸,问一旁宫人:“那是谁?”

    宫人脸色煞白,“奴婢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他为何呼救?”薛柔疑惑,“何况朱衣使拿人不是直接用囚车么?为何此人甚至连枷锁也无?”

    “许是被陛下请来问政的。”宫人声音怯怯,“过几日便能回去。”

    薛柔几乎瞬间明白过来,一朝天子一朝臣,姑母已薨,党羽岂会风光如旧。

    台下一声声高呼传来,如雷声砸在耳畔,提醒着她,斯人已逝矣,覆巢之下无完卵。

    在求救中,她模糊拼凑出此人身份,好像……幼时见过他,做小伏低跟在父亲身后。

    薛柔垂眸看着那人被朱衣使硬生生拖走,在她过去十余年里,从未见过任何与长乐薛氏沾边之人,受到这种待遇。

    她仰头,看见日已西斜,忽地想起曾有长者告诉她。

    “阿音,天下熟有长盛不衰之物?熟有长生不死之人?我老矣,欲为你觅梧桐,可栖百年无虞。”

    那时,也是个春寒料峭的黄昏。

    薛柔阵阵恍惚,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,喃喃:“我要去长乐宫,见她最后一面。”

    她拂开阻拦的手,“倘若陛下问起去向,直说就好。”

    如今国丧已过,路上遇见的宫人早已不服素色,与薛柔记忆中别无二致。

    只有踏入长乐宫那刻,听见哀哀哭声,才能感觉到凄凉缅怀之意。

    薛柔听见有人唤她,上前后才发现是胡侍中,她脖颈裹着布帛,像掩饰什么。

    她怔怔看着昔日的二品女官,忽然伸手扯下布帛,看见道伤痕,嘴唇颤抖两下。

    “谁做的?”薛柔声音古怪,“是陛下逼你自尽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胡侍中连忙道。

    殊不知越反驳,越是可信。

    薛柔脸色越发凝固,终于,胡侍中咬牙道:“是我对不住太后,对不住你,自己寻死。”

    看着薛柔,胡侍中越发羞愧,“太后上元节前便已薨逝,我将藏起的印玺给了陛下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给了什么条件?”薛柔半晌才问。

    金银珠宝,还是高官厚禄?

    “他说,可以保下尚书令。”

    一字一顿挤出这句话,胡侍中伏地泣涕,她根本不知太后与赵旻的谋划,或许猜到一点,却不知自己一步之差毁去全盘。

    直到听闻慈云庵走水,天子大发雷霆,胡侍中才恍然。

    听完胡侍中的解释,薛柔心里发堵,又不知说什么,该感叹造化弄人,还是该痛斥眼前看着自己长大的女官。

    好像哪个都不能让她舒心,功亏一篑的颓败后知后觉涌上心头,薛柔面色苍白,突然问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她为姑母不值当,既然藏玺印,定是不想被陛下握在手中,然而一个形同陌路的男人,竟能让姑母心腹违背她的意志。

    猜中薛柔在想什么,胡侍中哑着嗓子开口:“太后与尚书令对我有恩。”

    “何况,保住尚书令,你便有后盾。”

    薛柔简直想笑,终于明白谢凌钰听自己胡诌时有多无奈。

    简直荒谬,朱衣使都堂而皇之抓捕薛党,谈什么后盾。

    再者,薛兆和算什么?他得势时也没对她有好脸色。

    静章说她父亲与尚书令一样博览群书,常写信谆谆教诲,教她文章处事。

    而在她这……薛柔闭上眼,手指抚过棺木。

    替薛兆和尽责做这些事的,分明是姑母。

    第60章 第 60 章 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,随……

    太后棺椁高大, 上头饰以彩绘金漆,华丽冰冷。

    薛柔手掌覆于其上,凉意自指尖直抵心头, 像寒风凛冽毫不留情吹散迷雾,一切都无比清晰起来,心中悲痛顿时决堤。

    当年入宫,跟着一众姊妹面见太后,便是在这里。

    彼时,身着华服的女人威势逼人,仿佛天下尽在掌中, 好像转眼就躺在棺椁里。

    她伏在棺木旁,额头抵着一片冰凉, 眼泪大滴大滴顺着脸颊落下。

    身边没有人敢上前劝,都觉此刻阻止太过残忍与不近人情。

    耳边反复萦绕那句“欲为你觅梧桐”,在这之前, 太后则不止一次道:“我家凤凰, 非梧桐不栖。”

    然何为梧桐?薛柔很想问姑母, 安排她离开前,是否觉得表兄是梧桐。

    好像不是,姑母没那么喜欢表兄,当年说非梧桐不栖时,薛柔尚且年幼, 太后想让她做皇后。
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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