敦煌九万场雪: 40-5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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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良恭谦的小郎君,只是如今已多年未见,不知有没有变了模样。

    如此尊贵的郎君,手里有这些金子毫不意外。只是那小郎君可能不知,这种金柿子通常只做赏赐之用,因其面额太大,几乎不在市面上流通。

    像他们这种穷困潦倒的杂户,倘若拿着钤了“李”字的金柿子出去花,十有八九会被报官,摊上一身事不说,弄不好甚至有可能把身家性命全搭进去。

    ——这世间,就连钱都是分了三六九等的。一些人或许有幸得之,却根本无福享之。

    云安知道自己做错了事,低着头,愧疚得想哭。

    她脑子发热去太守府偷东西已经差点连累阿爷,现在又拿了这么一盒烫手的山芋回来,真是实打实地将阿爷置于险地……

    正想着,却听病榻上的云识敏重重地叹了口气,问她:“你还记得王饱家的王小女吗?”

    云安嗫喏地应道:“记得。”

    云家住的这个地方位于罗城东南,是个不大的里巷。沿用汉时“五家为邻,五邻为里”的旧制,此处一共住了四十几户人家。因为住在这里的全是杂户,所以就叫杂石里。

    杂户是比士籍、农籍更低的一种户籍,划于这种户籍的人没有土地,只能做些杂事谋生,譬如以手工业讨生活的伎作户,因战败而投降的隶户,为寺院提供劳力的佛图户,除此之外还包括乐工、医工、画工、盐工等等,全都是杂户。(注释1)

    云识敏说的王饱就是住在里巷最东边的一个织户。

    他家有三男一女共四个孩子,最小的女儿叫王小女,虽然跟云安没什么交情,但大家同住一里,也会经常打个照面。

    就在去年,云安亲眼看见某个大户人家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奴仆,将十五岁的王小女捆起来拉走了。

    拉走的原因是王饱借了那户人家的钱却还不上,于是就用女儿来抵债,把王小女送去给人做户下婢。

    那天,云安背着一篓子野菜走进里巷的时候,看到一群人围在王饱家门外,里魁也在其中。

    王小女被人从屋里扯出来,不由分说便塞进了马车。

    她阿娘站在门边抹眼泪,阿爷王饱则连声叹气,里闾间许多人都在旁边瞧热闹。

    里魁将手中拿着的一张糙麻纸递给王饱,王饱不识字,随便看了两眼又还给里魁。

    “这是做什么?”云安小声问站在身旁的孙阿婶。

    “没钱啊,抵给人做婢,勾了户籍。”孙阿婶说。

    户下婢是归属于主人家的私有物,不再拥有属于自己的户籍。

    “怎么不是王蛋去抵?王蛋力气大,能干的活儿也比他妹子多啊。”说这话时,云安有些愤懑不平。

    王蛋是王小女的哥哥,今年十八岁,已经开始张罗着娶亲的事了。

    孙阿婶压低声音道:“你这傻孩子,哪家会用男娃去抵,要给人笑死的。再者说,王饱他闺女今年十五,算正丁,正丁要缴一百二十钱,她一个女娃子弄不好过两年就要翻五倍,现在把她送出去做婢,户上再没她这人,这笔钱也能省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依制,无论男女,年龄在十五岁以上五十六岁以下都算正丁,是正丁就要缴纳算赋,数额是每人每年一百二十钱。

    另外,汉时曾有旧制,年满十五还未许嫁的女子要缴五倍算赋。这项旧制原本已经废除,可自从李椠关起门来做土皇帝之后,又将这制度恢复了,只是许嫁年龄稍稍提高了些——女子十七未嫁,五筭。(注释2)

    这些钱对于贫穷的杂户人家来说,无异于一座沉重大山。

    况且杂户没有土地,日常所需口粮要么以物易物,要么花钱去买,王小女的爷娘就是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,才去问那大户人家借钱的。

    王小女虽长得瘦小,吃得也不多,纵使这样,她一人一年也要吃掉数石粮食。现在把她抵给大户人家,等于为家里省了一大笔钱粮。

    ——用尚未婚配的女儿去抵债,这在穷苦人家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。

    “那她以后……会怎样?”云安又问。

    “还能咋样,全看命呗。”

    从那天以后,云安再没见过王小女。现下听云识敏突然提起这人,云安一耳朵就听懂了养父话里的意思。

    云识敏在害怕,怕他的养女也因此走上这条路。

    他们收了李家这钱,就等于被人抓了把柄,万一那边有心治你,你就得和王小女一样,只能去给人当牛做马。

    把钱送回去呢?

    云识敏摇头,那更是下策。

    依照云安的说法,她去偷东西的时候李椠不在,钱也是李翩偷偷塞给她的,李椠压根儿不知道这事。倘若现在把钱拿回去,十有八九会被李椠知道,自己跟李椠原本就不对付,这下可好,想无事都不可能了。

    为今之计,只能赌一把。

    赌那李翩人如其名,翩翩君子,光明磊落,不会以此要挟他们。

    至于这钱,他们是一枚也不会用的。

    想了想,云识敏合上钱匣对云安道:“你去数清楚这里面究竟有多少,全部写下来。这匣子你好好收着,决不可取用。我们静观其变,先看看太守家的小郎君接下来有什么动静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云安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渍,轻声应道。

    父女俩提心吊胆等着见招拆招,可事情却出乎他们的预料——李家那小郎君,他完全没动静。

    一个月,两个月,三个月……太守府并没人来找他们的麻烦,也没人来让他们还钱。这么一匣贵重的金柿子,就仿佛一块破布一张烂纸似的,被那小郎君彻底抛之脑后了。

    这期间,云安怕给云识敏惹麻烦,不敢再进子城,只能托每日进城收粪的赵大伯偷偷打听。

    可赵大伯一个收粪的又能打听出什么,过了大半年才跟云安说,太守家的小郎君好像已经不在敦煌了。

    “去哪儿了?”云安问。

    赵大伯皱着眉头想了半天,说:“好像是酒泉的一个叫……叫什么半宫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半宫?那是什么地方?”云安追问。

    “俺哪能知道这些,俺们都是粗人。你回去问问你阿爷,兴许他知道。”

    云安回家将此事告诉云识敏,云识敏果然知道。

    “不是半(ban)宫,是泮(pan)宫,”云识敏解释道,“那是凉王在酒泉建的学宫,王孙公子们的读书之所。从前敦煌立都时就建起来了,后来迁都酒泉,泮宫也随之迁走。看来,他是去酒泉读书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他不是坏人,不会来找我们麻烦了?”云安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回去。

    云识敏点头:“兴许如此。但那匣钱我们仍是不能用,留意打听着,等他从酒泉回来,找个机会偷偷还给他。”

    “阿爷放心,我识得。”云安欢快地答应着。

    除了这事,还有一件事让云安感到十分开心,那就是云识敏的身体状态日渐好起来了——准确地说,是他自己不再一心求死。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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