朕的一天: 90-1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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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回来过的。住在山的边上海的边上的那位,对吧?”

    敬佑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连朝,这才回过神来,“原来你们认识?”

    难得地,他们异口同声说,“认识。”

    尾音刚落,烛火哔剥一声,炸出无数细小的火星。

    敬佑因为他的到来,十分地感慨。

    这些日子忙着操持丧仪,在无穷的琐事里,竟也分不出时间来悲伤。可此时此刻,今昔之间的对照,还是令他黯然。

    上回他来时,他们一起坐在炉灶边烤火,扯闲篇儿,给玛玛送药。他不太记得那时候玛玛说了什么,也不太记得玛玛对他是否满意,当时的玛玛是清醒,是糊涂,他统统都记不得了。只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,玛玛还没有躺在这里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礼节已经尽到,敬佑朝外比了比手,“多谢你能来。请坐一坐吧。”

    孝棚里有炭盆子,人们大多袖手围在炭盆子旁边,嗑瓜子喝茶。

    悲伤与眼泪是属于老人家的事,倒不是因为情谊多么深厚,更多的可能是一种物伤其类。

    年轻人因为亲缘关系聚在这里,若说有什么很大的悲伤,实在是谈不上。

    他们坐在一起,在冬夜,不同于上一次在宫中,这里不是养心殿,没有华美柔软的陈设,没有好闻的气味,只有硌人的条凳与飞灰的炭盆,然而在这里,他们无限接近于生命的本真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为什么,坐着就很想哭,很想哭。盯着被烧得霜白的炭,低着头,几乎听不见啜泣,只能看见肩膀在轻微地抖动。

    这几天她都没有哭过。

    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,以至于没有反应的时间,还是因为她已经麻木,或者她无法接受,把自己置之度外,是一种抗拒和保护自己的方式。

    但是今天,她看着别人可以牵着玛玛回家而她没有,她发觉人生的路还有很长很长,以后失去玛玛的时间,会比她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长得多。

    她逐渐知道,触手可及的祖母已经化为日渐消退的记忆,她要独自走过漫长的一生,才能与她再度相见。

    正在唱着吊孝戏的戏子,将水袖“腾”地一扫,依依掩面,悲声唱:“——怎不教俺,肝肠寸断哪!”

    皇帝安静地看着她,没有出言劝她节哀,也没有用一些大道理来让她看开。

    他看着她弯折脊背,双手盖着脸,不停地叹气,然后重新低下头,把自己脸埋进手心里。

    他好像没看见她哭过。

    进慎刑司、在慈宁宫被诬陷和太监私相授受、被关押进顺天府、在御门听政上对峙朝臣,凡此种种,她好像都没有哭。

    原本在心中起过千百种念头,譬如再一次告诉自己,从此放手吧,不要再听也不要再看。或是来质问她,质问她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发自内心,又害怕听见她的回答。

    她是一个这么坚定的人,认定的事就不会再改变。

    他自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坚定的人,为人君者,四方生杀皆在一念。哪里容得下那么多优柔寡断。

    却一次又一次地,被她牵动心肠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,何尝不是,教人肝肠寸断。

    可是毕竟,安心了。

    皇帝柔声说,“和我说说吧。”

    他温厚地看着她,语气很缓,很慢,“和我说说她,关于她的事,什么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连朝愣了愣。抬起头来,吸了吸鼻子,才发觉自己失态,忘了帕子在哪里,胡乱用袖口去揩拭,他从容地递给她一方手帕,她的手顿了顿,还是匆匆接过。隔着帕子,指尖不经意地相触,像隔着一层纱,像一阵风。

    皇帝反而笑了,“每次都给你送手帕,你下次就不会写,皇宫里成日家用金片子了。”

    她原本还很伤心,眼泪流到一半,听见这话,想起刚到御前的时候,眼前这一位看见她的杜撰,百思不得其解,脸上不知变了多少表情,最后到底还是耐心向她解释:皇帝屙屎,是不会用金片子的。

    言犹在耳,一霎间七情六味,纷纷涌上心头。

    他说,“如你所见,皇帝也是人。也有七情六欲,人世间种种为难之处,他也不可避免。人世间的怨别离,爱憎会,求不得,他也需要经受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“我的

    玛玛去得早,难说感同身受。我的阿玛崩逝时,更有比伤心更要紧的事悬着。这等时候,身边人常避讳谈及逝者,或怕惹悲,或图吉利。但我想,我们提她,便是她曾存在的证明。嚎啕是做给旁人看的慰藉。逝者需超度,生者,亦需解开这心结。”

    道士们已经把台子搭好,戏子们把哭出来的眼泪擦干净,笑着接过主人家用白纸包好的谢钱,退到一边吃茶去了。

    她尝试着和他说起她的玛玛,断断续续地说。过往的岁月就如同流水一样,此时此刻,他们都站在河流的两岸。

    她说,“最后的那几天,她简直像个孩子,有时候昏睡,有时候直着嗓子喊疼。脾气很大,”

    “力气也很大。”他自然地接道,“你哥哥喂药,她一挥手便能拂开。”

    她眼中闪过微微的讶异,不觉也浮起一丝惨淡笑意,“是啊。脾气很大,力气也很大。我们都以为,若是将死之人,油尽灯枯,应该不会有这样好的精神。所以我们总以为,她能平稳度过正月,她会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连朝极快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,“现在想想,我对不住她。那天早上进屋的时候,她已经走了。这几天总是想啊我总是想,我翻来覆去地想,可我不敢问别人。我在想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呢?她走的时候,天应该还没有亮吧。一个人孤伶伶地走,她害不害怕?走的时候,会不会很痛苦?我不知道,她送了我那么多次,到她走的时候,身边一个人都没有,我都没有送她。”

    她似乎总算得以畅快地说出来,说出心里积攒已久的这些话,“我看见她是平躺在床上的,可是听来索姑奶奶说,她进去的时候,看见玛玛是侧躺着,面对着窗户的。索姑奶奶说,去世的人面朝窗户,会旺儿孙。我还看见她的手是握成拳的,我想去碰,讷讷不让我碰。那双手也和以前不一样了,僵硬了,冷冰冰的。可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,和她睡一头,她的手握着我的。我为什么会害怕?我怎么会害怕?”

    “精神尚好,许是痰壅。”他语调平静,“热痰卡在喉头,一口气上不来便撒手。”

    人活着就是一口气。一口气不来,往何处安身立命。

    她茫然看着他,“真的吗?是这样吗?”

    他颔首,“上回我来,见她总是咳嗽。与你哥哥说话时,偶然得知这样的症状已经有些时日。胡胜常是我让他来瞧病的,我也略微知道些。这口要命的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,也许在今天,也许在明天。也许那时你们在她身边,也许不在。这不是人力能够左右的事情,这是无常。”

    无常。

    她细细品咂这两个字。逛庙会的时候,会有人扮演黑白无常。他们是阴曹地府的鬼差,专司缉拿魂魄。哪怕你铜墙铁壁,哪怕你皇亲国戚,勾下生死簿,一刻也不得迟,再不能还阳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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