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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巫文学www.nw8.cc提供的《朕的一天》 90-100(第20/22页)
想栽什么松树柏树,”
她指指眼前,“我买了桃、李、海棠,我还想试一试,在北边能不能种活竹子。以前随玛法在南边,人们都说竹子很好种,种下一株就能发千万里,一场春雨过后,能冒很多笋芽。可是北边种不活竹子,我在后边辟出来一块地,打算试一试。”
敬佑笑话她,“你怎么年纪轻轻,就变得和阿玛一样?阿玛请旨,将发还的新宅折成银两,用于济善堂的修建。从刑部出来,一心有归隐田园之志,好像人间俗事都不关心了一样。”
连朝问,“你朝考之后,也会与那些新科进士一样,被外派到地方为官吗?”
敬佑挠挠头,“也许会吧。谁知道呢。”
连朝若有所思,“就像一条河流,分出无数条支流,从这里流向四面八方。”
那天她在慈宁花园,小翠坐在她身边,夕阳西下,她们如往常一般低声说话,不记得到底是她还是小翠说,紫禁城横着竖着的宫道,就像一条条河流。她们就像是河流里的鱼儿,在因缘际会里,不知道最终将要流向何方。
在刑部见到拜敦,这位曾经的煊赫权臣,在灰暗的牢狱告诉他如今的主子,人人都在爱欲的河流里浮沉游荡,请不要染上风霜。
生命是一条永不会停止流动的河流。
敬佑咧开嘴笑,随着她的目光,看向遥远而辽阔的天际,“那么你呢?”
他问,“你会怎样选择?你
会留在这里,守着已经逝去的玛玛的回忆吗?你的人生,你脚下的路,在哪里?”
连朝给刚栽下去树苗浇了一瓢水,“我不知道。”
敬佑很肯定地说,“你知道,你的路只有你能知道。”
淳贝勒差人递来春帖,正好下午无事,她如期赴约。
什刹海边杨柳依依,高墙与青柳相映成趣,依稀可见墙中亭台楼阁轩茂。
她到的时候,四喜如上次一样,带她来到了垂荫堂。
垂荫堂前的两株海棠花还未到花期,然而枝叶抽条,满树繁葩藏于隐隐新绿中,倒像是妆奁里的胭脂。
与岑坐在南窗下,见她进来,示意她坐,两个海棠花形的琉璃杯,很是精巧难得,炕桌上放了春日应节的点心,炉子上煮着他新得的明前茶。
“去年的雪水。我常听他们说这样风雅,然而一直没有闲暇,正巧你来了,尝尝这第一壶新茶。”
她坐在他对面,看着他斟茶,问,“你去年事忙,是什么时候收的雪?”
与岑回想片刻,“冬月初下了一场大雪。那时候收的。后来年初的时候,梅花盛开,又收了一瓮梅花枝头新雪。都是无根之水,你吃着只怕轻浮呢。”
自上回玛玛去世,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。再次相见,彼此之间多了很多从容平和。一个不着急问,一个不着急答,与岑将杯子递还给她,“尝尝,还是旧时滋味吗?”
他说,“岁月总轻易抛却人去,我却想多为你留住一些。当时总想等海棠花开时,与你在这里一同赏花喝茶,如今也算心愿得偿。”
连朝微微啜了一口,“味道很好。”
与岑只是笑,“喝茶能喝出什么好坏,况且我并非行家,定然是你又在恭维我。”
于是她也跟着笑。
与岑说,“现在还觉得这间屋子不好吗?有我在一日,它也会在这里。我们可以在每一个春天,一起在这里吃茶。身在蜉蝣世,很多时候管不得别人,也无心去管。你管了多少人的公道,谁又来怜惜你的生死?叔叔能回家,其中到底有多少是‘你尽力在做’,又有多少是‘他一句话’。你想过吗?”
他说,“如果你身不由己,我会永远保全你,在这里。”
他问她,“回到从前,不好吗?还像从前一样,我们相对而坐。天家有什么好,权势有什么用?权势能让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吗?权势能让你阿玛的事情从未发生,他还是那个清正固执的他?权势能让一切回到从前?这种种,权与势能做到哪一件?”
与岑告诉她,“一件都不能。相反,身在其中,就会有很多不得已之处。所以我才会留出这一间屋子,所以我才想留住你。
“别再去做别人的棋子,做你自己。”
她说,“我从未身不由己。人随境转,境随人变。权势或许的确不能让人死而复生,但至少能让不该死的人更好地活下去。从来生死不由人,保全我能够保全的,是我唯一能做的。”
“苟儿,”他轻轻叹了口气,“只有我是真心地为你。这数个月以来,我费尽心力。我在我厌恶的人群里周旋。每每我感到疲惫的时候,我便会想起你。我想早些让一切尘埃落定,我们还像以前一样。我想早日还你阿玛清白,让你们一家团圆。我一路走过来,个中的辛苦,我比谁都知道。我尚且如此,何况是你?所以我想让你不要如我一样地辛苦,我想你太平,这一生一世都不要有任何烦恼、忧虑,这一世都太平如意。”
她安静地听着他这样地说话。
在很短暂的一阵沉默后,不知为何,他释然地叹了口气,不再看她,偏过头去。
他知道他无法说动她,他怀念着她身上的过去,她固执的脾性也一如当年。
兜兜转转,竟成了个死局。
“陛下曾经答允我一个恩典,”他似乎下定决心,语气变成从未有过的轻快,“我得来如今无用,便将它送给你吧。但愿你行所当行,愿你时时勤拂拭,回首之时,仍然有观花的心情。”
她笑着说,“多谢。”
次日风景晴明,阿玛与讷讷带着他们,在玛法与玛玛的墓前酹酒。
他们折了一束桃花放在玛法的墓前,像当年孙大大做过的一样。
人间三月芳菲,清明时节,草色茵茵。
哪怕才新下葬不久,旁边也长满了杂草。阿玛和敬佑去斫草,讷讷摆供果,斟酒,连朝去擦拭墓碑。
墓碑上忠诚地记载着墓主人的生卒年月。她用帕子擦过,每个字所记载的每一日都历历在目。
玛玛会下厨给他们做喜欢吃的菜,紫苏开汤,新鲜的河鱼。香喷喷的雪里蕻。在很多个晚上她们都躺在一起,说起今日见到听到的趣闻,比如哪位老太太夜里发梦,因为太激动,狠狠跺脚,把腿弄伤了,好一阵得拄拐来相会。玛玛会在冬天太阳很好的时候坐在阶下晒太阳,空气中有阳光照在大毛衣服上干燥的气味。玛玛总是留神外头的动静,时不时往门边看,盼着敬佑回家,盼着家里人都能平安地回家。
她与她的玛玛作别于承庆三年的春天,庭中草木,一切如故。可她的玛玛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她忽然闻到一阵很熟悉的薄荷脑油的味道。然而只在一刹那,就消逝无踪。
她在气味里看见了她的玛玛,哪怕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她。
在秋冬的肃杀之后,春天还是会如期而至的到来。
所以不需要惧怕,也无所谓悲伤。
阿玛跪在玛玛的坟前,讷讷在旁边,扔了一把纸钱。
黄纸纷飞,火光明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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