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给病弱夫君后: 7、第 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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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亲手买的呀。”

    小娘子一双笑眼弯弯,坦然自豪。

    闻时鸣手摁了摁眼眶,走过去拉起她手腕,“你跟我过来。”他一路带着她,目不斜视,穿过一段游廊到理事堂杂物房,承受着过路杂役讶然无比的目光。

    杂物房的门阖上。

    里头乱七八糟,秤砣、尺子、灯笼等物什挨挨挤挤地堆放,有的落了灰尘,更显得眼前小娘子绮罗裙的牡丹金绣熠熠闪闪,好似一朵初绽的人间富贵花。

    她挑挑拣拣,找不到下脚的地方,很忧愁,“夫君拉我来这里做什么?闻起来一股子霉味,快快出去吧,待久了对你身体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特地到市署来,是为何?”

    闻时鸣理了理思绪。

    平阳侯府所有长辈她都见过,见面礼早到手。

    属于大房少夫人的吃穿用度,据他所知,她还没花超,否则管事会来提醒。

    他一一排除,寻不到答案。

    小娘子圆亮眼眸一眨一眨,无辜极了,“我给夫君煮了宣肺散寒,止咳平喘的茶饮,以为你在家里,谁知道一问,又上衙门来。家乡的土方子就讲究喝个热乎的,这不就给夫君送来了吗?”

    “就只是这样?”

    “对呀。”

    她点头,发髻上珠花乱颤,把一直提着不放的小食盒搁到杂物架上,从里取出个小玉瓷汤盅,“茶饮子是香香甜甜的,眼下喝刚好,夫君尝尝。”

    闻时鸣伸手要接,她突然回过神来,又一缩,后知后觉地委屈起来:“夫君问东问西的,还把我拉到这见不得人的角落,莫非是嫌我给你丢脸?”

    丢脸不至于。

    但确实,不曾想过他这位妻子会造访衙门。

    他不置可否,小娘子朝他伸手,撩起衣袖,露出右手掌上缠绕的厚厚白纱布,“这次真是我亲手熬的,手都烫伤了。”她气咻咻为自己鸣不平,“我还特地换了新裁的裙子,新打的金簪才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闻时鸣不尽信,捏住她手掌,长指撩起颇松散的纱布,往她掌心里翻,她夸张地“嘶嘶”抽气喊疼。

    “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闻时鸣指头触到了湿润,低头,看到一片红肿和涂抹上的药膏,竟是真的受了伤。小娘子乌浓的眼睫似小扇,扑簌扑簌,委屈得无声胜有声。

    “是我错怪了夫人。”

    闻时鸣松了她,接过汤盅把杏仁茶抿一口,继而都喝下去了。青年郎君尖尖的喉结似一粒玉,在修长颈脖上滚动,再抿唇时,一滴没剩。

    他惯常慢条斯理,连吃饭都细嚼慢咽,此番犹如牛饮,却不显得粗鲁,只把程月圆看得懵了,衬得她眼皮上涂的章丹色胭脂都傻了几分。

    闻时鸣当真是吃软不吃硬的。

    她接过汤盅塞回食盒里,“夫君既用了茶饮,我先回去,不耽搁夫君的公务了。”

    杂物间狭小,青年挡着去路,她正琢磨着路线,眼尾忽然被他手指搓了一下,“夫人脸上非得……日日都涂得这么热闹吗?”

    “这可是皇都女郎最流行的妆。”

    程月圆缩回去,忘了身后没有多少空隙,冷不丁被什么绊了下,闻时鸣将她拽回,她一头撞上他清瘦韧实的胸膛,脂粉都蹭到衣襟上。

    “唉……”

    程月圆鼻梁酸胀,眼泪汪汪:“绮月帮我画了小半个时辰练手呢。我想着等留春宴,就化这个妆去。”

    “留春宴挨着清明,没人这么喜庆的。”

    闻时鸣将她脸蛋捧起来,离远了些端详,掌下的触感绵软,就是隔着的脂粉太厚了。

    “云露和绮月呢?”

    “我没来过呀,不知道衙门的规矩大不大,叫她们远远地在隔壁街的马车里等着。”程月圆从他手掌心里挽救回自己的脸蛋,看看窗外,“不早了,我真的真的要回去啦,晚了我的婆婆要担心我的。”

    我的婆婆,讲得好似不是他娘一样。

    闻时鸣松手,搓搓指腹蹭到的胭脂粉,觉得此刻小娘子妆容凌乱的傻气模样,还更顺眼一些。

    “夫君让让,让让喏。”

    他岿然不动。

    她一指戳他胸膛,叫他往侧边腾,自己艰难地挤出去,叮咚作响地跑了,连食盒都忘了带走。

    闻时鸣提起那食盒回到理事堂,无视下属们闪烁的目光,从袖中掏出手帕,一点点擦去衣襟的胭脂。

    申时过半。

    稀薄金辉落下,镀在长乐坊清水胡同巷高矮参差的屋顶。曹志和正在院子里熬药,手上捏着把蒲扇,对着小泥炉的火苗扇,没一会儿走了神,药煲盖子的小孔冒出白蒙蒙的蒸汽,一股子发苦发涩的焦味。

    老太太闻到味,从阿弟住的偏房里急匆匆跑出,一边喊着冤孽,一边要往药煲里灌水。

    曹志和拦下:“娘,重新煲罢,都糊了。”

    老太太嘴唇嗫嚅下,想说什么,又闭了嘴,从里头夹出些还能用的药材,重新和药包里的替补,能省一些是一些。二郎腿断了,还时常梦魇惊悸,院子里药味就没散过,她天天摆弄这些药材,认都认得了。

    曹志和知道她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有点埋怨,但不敢说。

    家里有积蓄,日子不至于过不下去,但有个伤筋动骨的病人在这么耗着,一天天坐吃山空的焦虑就足够把人压垮了。早点把地卖了就好了,偷偷低头就好了,他跑去冲着荣国公府邸磕头,事情闹大了反而把荣国公府架上去,惹来官府处理,百姓议论,除了平白无故拖延那块地出售的日子,再落不到半分好。

    有很多人早劝过他:

    ——“认命吧,谁叫你倒霉。”

    ——“把地卖了拿钱,阖家老小换个地方生活。”

    ——“出价是低了些,好歹还有钱攥在手里不是?那些莫名其妙丢了性命,入了大狱的还少吗?贵人要碾死我们,跟动动手指头搓死蚂蚁没区别。”

    要是往常,曹志和也会这么劝那些落入相似境地的倒霉蛋。搁在自己身上,那一口气始终梗在胸口,一往下咽就扯得五脏六腑憋闷。

    他早年行走江湖,最恨遇到山匪强盗。这些手段通天的所谓贵人,难道不是披着斯文皮囊的贼吗?

    凭什么就要让他们痛痛快快地如愿。

    “啪”一声,有什么响动,把他的神志拉回来。

    曹志和举目四顾,有人在朝他家院里丢东西,一个粗蓝色的包袱皮子,越过墙头抛来。

    “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老太太吓了一跳,慢慢朝那个包袱皮子走去。

    曹志和看都没看,踩上水缸,飞快翻出了院墙,“娘,你先别动!”

    实在是近日被作弄太多,他心里警惕。

    院墙外丢包袱的人没想到他这样快,或者也没想马上跑,被逮了个正着,小个子,黑葛衣,斗笠帽,连模样都看不清楚。

    曹志和扯着他往院里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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