渡平城: 60-7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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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章 野望

    ◎不是陛下自投罗网么?◎

    “赫连归他就是个狗娘养的畜生!”

    拓跋驰一连半月未曾梳洗,长须都打了结。

    虎牢关内,众将围着舆图,眼睛都给愁红了。

    “龟缩滑台不出!他想干嘛?!等着虎牢失守再来强抢军功吗?!”

    手底下的副将气得连连指天骂娘,“一问就是小冯公不准,小冯公、小冯公自己都在洛阳自身难保,她──”

    “够了。”拓跋驰亦是心火焦灼,行台尚书令和行军大元帅是两个人,还心不往一处去,任骂破天都没得用。

    观这赫连归所作所为倒像是要逼他和冯初孤立无援。

    “本王欲带一千骑出虎牢,解巩县之围。”

    拓跋驰盯着舆图,“若胜,则虎牢不至无援,若败,本王便带这一千骑去洛阳求援,也看看赫连归想闹出什么幺蛾子。”

    “虎牢关险要,城中坚持一月当不是难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妻女,都留在虎牢。”拓跋驰朝手下将士抱拳,“拜托诸位照料了。”

    这无疑是给底下将士定心,告诉他们自己不会弃虎牢不顾,并非临阵脱逃,求全自身。

    洛阳,刺史官邸。

    “城中粮草还够得多久?”冯初敛眉,连月被困,城中百姓已有不少开始拆屋取暖的了。

    她是行台尚书令,可兵却是在赫连归手上,从北往南运的粮草卡在他手里是一遭,被劫掠又是一遭,流到洛阳等地官兵手上的只够每人每日三两。

    三两,这给寻常孩童都会饿着,更何况在城头拼杀的将士呢?

    “不足俩月。”

    冯初眼中腾起火簇,“本官再去向朝廷上书请援你们去城中富户处问问实在不行”

    冯初深呼吸了一口气,温和的眼瞳乍起戾气:“实在不行,本官便只好学苻登了!”

    “逼急了届时本官亲自烤了熟肉,与城中分食。”

    她狠厉的模样让手下官吏身躯一抖,“城中那些人,应当不想吃南人的肉罢?”

    “诺、诺!”

    属下官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道诺,招呼几个人朝着城中富户家去了。

    心中暗暗叫怕,这小冯公平日里瞧着温雅,这等粗暴狠戾的法子,却也就这般轻易地说出口。

    在他转身走开的片刻功夫,冯初的身形就已摇摇欲坠,亏得柏儿眼疾手快,将人扶住。

    “郡公!郡公已经连着三日不曾阖眼了”柏儿忧*心忡忡,恨不得自己打晕了将人拖上床榻去。

    “婢子求郡公,爱惜自己身体,也是为百姓和将士们着想去歇两个时辰吧!”

    “不行”

    冯初摆摆手,否了柏儿的话,“我不放心。”

    战事瞬息,洛州等州郡又曾被人敲骨吸髓至此,冯初本就根基不稳,哪里敢多歇着?

    “郡公就非得熬坏了自己?!”柏儿眼中蓄泪,口不择言:“郡公忘了当初来洛州,是如何答应陛下的了?!”

    冯初如当头棒喝,不可置信地望着柏儿,又心虚地环视了一圈周遭之人,见众人面无异色,才稍稍放心。

    轻叱她道:“你疯了?”

    柏儿不退反进,倔强地盯着冯初,“婢子如若不这样说,郡公可听得进劝?”

    冯初不语,垂眸半晌,“下不为例。”

    见她这般,柏儿都以为自己的劝解终于有了效用,谁知下一刻,冯初嘴里吐出来虚弱无奈的话语:

    “洛阳,太重要了,我不能不能丢。”

    铜驼大街往北望,魏文帝当年设立的骆驼早已锈迹斑斑,缺耳断腿,黯淡无光。

    往南,烽火楼头,喊杀不歇。

    “随我巡视一圈楼头,巡毕,我再休息不迟。”冯初勉强妥协了,胯马点人,扬尘而去。

    夕阳两处照,晚下洛阳,早下平宫。影投一身人,怅看匾额,愁对坊牌。

    “太皇太后还是不允准么?”

    紫乌摇头,歉然地看向拓跋聿。

    南地战事不利已经传到了平城,朝堂上争噪了许多时日。

    “不应该”

    拓跋聿喃喃自语,冯芷君太安静了,她对赫连归看似出兵实则‘割据’不闻不问,对拓跋宪也毫无杀机,城中羽林、虎贲悉数在她麾下。

    现时候是最该趁着拓跋宪有所顾忌时,先下手为强

    为何安昌殿内什么动静都没有?

    莫不是她想试探自己?

    拓跋聿猛地一惊,沉思默虑,“紫乌,随朕前往安昌殿。”

    南地的塘报堆满了安昌殿的书案,冯芷君一手拨动着白菩提子,一手朱批,生杀荣辱,出她一人手。

    宫中婢子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,方行礼,谁料刚下拜,冯芷君先开了口:“皇帝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太皇太后英明。”

    “呵。”冯芷君蘸了朱墨,运筹帷幄,“请陛下进来吧,雪夜严寒,可别冻坏了身子。”

    她甫一进殿,冯芷君就挥退了殿中伺候的人,头也不抬。

    “孙儿见过皇祖母。”

    拓跋聿闭眼咬牙,见案后之人无甚反应,心一横,跪了下来:“求,太皇太后──”

    “皇帝莫不是昏了头?”

    朱笔在笔山搁出‘咔嗒’声,她的声音肃穆而带着权威,“一国之主,岂可说拜就拜?陛下将大魏江山、祖宗章法置于何地?!”

    拓跋聿垂眸,心中委屈更甚──说着祖宗章法的是她,可肆意干政残害她双亲的也是她!

    好话赖话都叫她一人说尽了!

    拓跋聿红着眼眶,自地上站起,“朕不明白!”

    “陛下该明白。”

    冯芷君不咸不淡地说道,清冷幽深的凤眸望着她,似是在等着她开口。

    拓跋宪和赫连归自然是冯芷君该杀、想杀的不假,杀了他们以后,冯芷君在朝中才算是真高枕无忧么?

    她还怕什么呢?她还要什么呢?!

    拓跋聿陷入深深沉思,冯芷君也不急着开口,烛火在安昌殿内噼啪作响。

    少倾,拓跋聿恍然,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冯芷君,“您这是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冯芷君并不避她满是恨意与震惊的目光,“哀家记得,哀家二侄儿家的小郎,与陛下年纪相仿?”

    “绝无可能!”

    “陛下以为可不可能不要紧。”冯芷君显然拿捏着拓跋聿的软肋,“不过陛下迟疑一分,阿耆尼在南边,就难上一分。”

    “你!你这是要逼朕就范?!”拓跋聿险些破了音。

    “不是陛下自投罗网么?”

    冯芷君空灵的声音好似某种古老的钟磬。

    一声一声,凉透了拓跋聿的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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