渡平城: 100-1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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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有喑哑在朝中的怒火,都恨不得发泄在这床榻之间,带着一股子自暴自弃,恨不能死冯初榻上算完。

    听得身上人幽幽地叹了口气,俄而身上一轻,冯初起了来,纤指带嘤咛,再见这人,竟是要穿衣离开?

    “你要去哪儿?”

    拓跋聿心中一急,去环她腰肢,冯初系着衣带的手总算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陛下如此索求无度,臣伤了陛下,岂不是臣的罪过?”冯初软了脾气,还是引导她开解胸中烦闷,“臣惶恐,不敢担飞燕、合德之名。”

    又是‘臣’‘陛下’这种称呼,又说着‘飞燕合德’的事情,显得极为怪诞。

    拓跋聿听得耳热,积压在胸中的怒气散了大半,自后环着她腰,鼻尖蹭着冯初的腰窝,嗅她身上体香,“方才那架态,不该我才是二赵么?”

    冯初倒吸一口凉气,偏了半个头,不知该喜该忧,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喜的是聿儿的气似乎顺了些,忧的是这人怎得还乱讲话?!

    身姿绰约的人儿自被褥中坐了起来来,盈盈往冯初身上一倚,朝冯初耳窝吹气道:“您说对么?冯大人?”

    “胡闹!”

    冯初一把将她拉至怀中,不轻不重地拍了她几下,“乱说话的毛病这么多年也不见得改!”

    “哼”拓跋聿搂着她脖颈,同她痴缠,嗔道:“就不改,你待如何?”

    冯初无奈,戳她脑门:“小祖宗。”

    拓跋聿被她戳了脑门,反倒彻底松了气,转身躺了下来,枕在她双股之上,将脸埋在她腹部,“今夜,是我出格了”

    “傻聿儿。”

    冯初心里软成一片,抚摸着她的鬓发,她何尝不知道拓跋聿为何会如此?

    她非庸碌之君,亲政勤勉,可再怎么样,她也不是铁打的人。

    是人,总归是要发泄的。

    有些人纵酒狂歌、有些人骑猎射鹰、有人动辄好杀、也有君主将朝中的压力发泄在床榻之上。

    拓跋聿这般,已经是委屈至极的人之常情罢了。

    冯初爱怜地揉捏着她的耳朵,“洛阳那处都已经修缮完毕了,六镇的事聿儿若不铁了心要试这几个,臣去平定,亦是一样的”

    “不成。”

    怀中人深吸了一口气,自榻上坐直了起来,眉眼中全然是清正,“虽然,朕真的很想阿耆尼寿岁恒昌,可说到底,我们都是凡人罢了。”

    越不过人生八苦,深陷于爱恨痴嗔。

    “总要有人,在我们之后,接过大魏的江山,不是么?”

    清醒仁明的君主在权力之巅,烤心灼肝。

    “至于拓跋际和长生的事情”

    冯初心疼地替她扫开紧颦的双眉,她轻易地就能窥见她凤眸中的心疼,拓跋聿闭上了眼,去蹭嗅她的掌心。

    边蹭边含糊着说道:“待他们回来再行定夺明日朝会还有出戏呢”

    山鸦夜号,月上疏木。

    “然后那个小郎君呀,他就连人带马翻到沟里去了”

    一旁的小火炉上牛乳煮得泛黄冒泡,慕容蓟拿着把木刀撇着浮沫,眼中的温柔似是要溺死谁,安静地听着杜知格手舞足蹈地说着这些年游历的趣事逸闻。

    俄而牛乳上煮出了一层奶皮子,慕容蓟拿刀挑了,送到她嘴边。

    “尝尝?”

    杜知格轻笑,将奶皮子抿了,眼眸弯的和月牙儿似的。

    “这么多年了,口味还跟孩子似的。”

    慕容蓟笑得温柔,“偏爱吃这玩意儿。”

    “那又如何?”杜知格朗笑,佯作道人,掐指逗她:“一盏牛乳算一卦,大将军,你算不算?”

    “我可不信这个。”

    慕容蓟亦陪着她闹,端着牛乳盏就要离去,“不信、不信”

    “嘿!我吃了你的奶皮子,这卦你算也得算,不算也得算!”

    “哪还有强买强卖给人算卦的?”

    慕容蓟哑然失笑。

    杜知格扯着她衣袖,不许她走,慕容蓟从善如流地坐在她身侧:“大将军明日要朝会吧?”

    “怎么──”

    慕容蓟还要说什么,却见她眼眸中明光,心头一凛,杜知格现下可未必是在同自己玩笑。

    “莫出头啊,蓟娘,为王前驱,可不急这一朝一夕。”

    “瞧瞧,都给朕瞧瞧,这都是些什么事?”

    翌日,永安殿内,拓跋聿冷笑着,不轻不重地将拓跋祎送来的奏报给扔在案前。

    “明面上不敢反对朕改革法制,背地里纠葛宗室,意图在国储之事上大做文章!”

    “鲜卑与汉人本是一家,容不得他这种小人上蹿下跳!”

    “如此小人行径,你们说,朕当如何‘褒奖赏赐’啊?嗯?”

    拓跋聿这些年下来,在朝中积威甚重,平素虽然温和,可手段却不曾软下半分。

    现下这情形,想必是恼极了,以至于朝中战战兢兢,多不大敢接这话。

    “好啊,都哑巴了。”

    拓跋聿似笑非笑,“看来是朕昏暴,骇得臣下,都无有胆敢直言进谏献策之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,臣──”冯初正要站出来调和朝中氛围,却听得身后传来粗声粗气的话:

    “陛下说的好听,胡汉一家,怎不见得陛下改汉姓?!”

    霎时间,整个朝堂鸦雀无声,位于前排的高官更是纷纷侧了大半个身子,去瞧究竟是谁,这般大胆。

    叱罗宋梗着脖子,大剌剌地站在朝中,“惯让我们与汉人通婚的不论男女一应要改姓,若说通婚,陛下宗亲,怎不见得改?”

    “叱罗宋!不得无礼!”有人呵斥提醒道。

    孰料叱罗宋恍若无觉,自顾自地朝拓跋聿卯上了:“陛下您说,是也不是!”

    冯初抬眼,瞧见拓跋聿面上愈发浓的笑意,微微叹了口气,重新站回到一旁,大有怕这血溅自己身上之感。

    “叱罗宋大人言之有理。”拓跋聿不怒反笑,此话恰中其下怀,原就是因改革法度需徐徐图之,故而才未强令改姓,而今却是时机恰好:

    “那便改姓,自朕开始,凡鲜卑勋家,一应改为汉姓。”

    “何如?”

    “这──”

    不等叱罗宋接话,拓跋聿缓缓抬头,吟念道:“先帝昔年赐名时,曾云:‘岁聿云暮,一元复始’,拓跋氏以土为德为天下主,元乃黄中之色,万物之始,元者,初也。”

    冯初脑子里有什么东西‘嗡’地响了一下,她固然知道左右不至于以为拓跋聿是真的故意同她攀扯上,但天晓得她心底是不是真这样想着,也这样故意添了句。

    她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,装作和旁人无异,听着御座之上的人温和而强硬地颁布诏命:

    “宋直,拟诏──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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