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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巫文学www.nw8.cc提供的《浪儿翻》 170-177(第6/13页)
珍珠白的薄阴天里,阿勒抱着臂,站在冷灰色的巨大断台前,看向不远处徐徐走过来的龙清宁。
身后的断壁残垣像座迷宫,终点藏着他的心肝儿,他没准备让任何人见她。
“程叔说你行事乖张,有能耐,敢盘算,果真如此。”龙清宁畏寒,身上裹着件银灰的大氅。
不得中行而与之,必也狂狷乎。
龙清宁的眼神没避讳,打量着阿勒。
果真和画里的如出一辙。
龙可羡画技一般,画起别的总是灰扑扑的,很显潦草,唯独画他是像仙童似的漂亮,久闻不如一见,这话该龙清宁对他说。
好看是好看,甚至脸上带了病容后,把眉眼的锐弱化了,显露出一种雌雄莫辨的丽色,但一看便也知其危险。
这是个上限比寻常人高,下限比寻常人低的青年。 北境这么个严防死守的铁桶,在短短一年时间里,竟然能让他渗透到如此地步,若不是龙宅事发,她还不知道北境埋了南域的钉子。
无声无息,无孔不入。
阿勒垂下手,随意地刮了刮壁上的灰屑:“不敢当,程叔爱子心切,我是他养大的,自然不会吝夸奖。”
龙清宁目光越过他,往后边残破的塔身看,她单刀直入,不绕弯子:“朝堂里有消息,北境战事结束后,坎西城里的粮食会走宁蘅港送至境内,你预备带着阿羡,随万家车队南下吗?”
阿勒没否认,笑也不笑地把她看着。
龙清宁轻笑一声:“然后让她这一年的血白流,功白费,虚掷了一年,再回南域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女郎吗?”
“你对她要求挺高,”阿勒带着薄讽,“对她而言,破了武道壁垒,性命无忧,到哪里不是快活。”
龙清宁沉默须臾:“你带不走她,龙家在这一年里在她药剂里动了手脚,那一帖帖药,皆是趁着她伤重时起效,药有十二帖,用尽了是前尘尽忘,差一帖就是痴傻成疯。”
龙可羡就差一帖,这帖是族老预备在剥离龙可羡对铜钱的依赖之后,再给她服的。
所以时而清醒,时而糊涂,原来不是在忆起,而是忘得不够彻底。
阿勒敲着指骨,匿在天光下,没有说话。
用药这事他已知道了,厉天从小厮口里问出了些许端倪,但姓吕的大夫和侍女悉数消失无踪,厉天这几日就在挖宅子里的药渣,暗里也寻了大夫问,都问不出名堂。
龙清宁接着说:“龙氏覆灭在你手中,北境对阿羡再无威胁,而你若是带着她,三山军不会让你安然走出北境。与其落个两败俱伤,不如让她掌军领封,再图日后,”龙清宁顿了一下,“这都是她该得的。”
“那帖药如何落在你手里?”阿勒只问这个。
这话出口时,就笃定了最后一帖药在龙清宁手中,问的是药,质疑的是人。
龙清宁平静道:“大夫是我领进府里的,三山军里一十八位副将都查过底细,他是在进府之后生出二心,这是我的失误。”
“失误。”阿勒扯了个冷笑。
龙清宁直起颈项:“药方可以作假,故而每帖药都在军医督查下一式两份,一份由三山军看着煎煮了,送进悬戈台里,一份留在军营中作底。”
三山军是想接手少君养伤这事,但最初的最初,少君轻伤驻营,重伤归家,这几乎成了无须多言的习惯,谁也不能多言。
所以,不是龙清宁手里有那帖药,是三山军里存着那最后一帖药。
阿勒收回了锐利的目光,身后高耸的残壁把天光切割成碎片,他站在这斑驳的光影里,良久才说。
“你别见她。”
他可以答应,但龙清宁不能见她。
***
他们从悬戈台里挪到了一座空置的小院,厉天在外边安排离境事宜,阿勒缠她的时间越来越长。
龙可羡的记忆皆是碎片式的,醒时捡到哪片全凭运气。
清醒时知道他是阿勒,但会忘记成亲的事。
他们在这里待了三日,成了十次亲,龙可羡每回都是初婚,阿勒不太要脸,所以也是初婚。
但龙可羡会发现的。
事关阿勒的一切,她都这样敏锐。
可能是偶尔从言辞里漏出来的一句话,可能是些乱蹦的记忆,总之,在最后这个夜里,龙可羡拽住他,问了一句话。
她问,你是不是不要我了?
阿勒笑不出来,侧过身,连她的目光都没有直视:“怎么会。”
反正都要忘记,在她记得的时候,他不想让她有所察觉,起码这般会轻松一点。
龙可羡盯着他:“风急添衣,按时加餐,这些事情你说了一遍又一遍,我听人讲过的,小孩要离家,做爹爹娘亲的皆会这样叮嘱。”
阿勒没法否认。
龙可羡眼里的泪一下就蓄不住了,啪地砸在地上,一把推开阿勒,冲进了茫茫夜色里。
找都不用找,阿勒径直拐进了悬戈台,看到角落里背身坐着的龙可羡。
她不知从哪个角落废墟里摸出了书,撕下纸来,在一笔一笔地写字。
阿勒凑过去看了,是封言辞激烈的谴责信。
阿勒默不作声把它看完,而后揉成团丢到了角落,心里边也皱皱的,揉过劲儿了似的。
他抱着一抽一抽的龙可羡,在想龙清宁真的厉害,要他做刽子手。
***
黑石山里砌着祭台,布满蛛丝一样的纹路,上边供着的神牌碎了满地,在一片废墟旁,两人像是经历一场大战,伤痕累累、血迹斑驳地依偎在一起。
“在乌溟海,新婚的夫妻要饮红犀茶,睡红珊房,头三日是不得出屋的,这地儿虽然破了些,好歹是你们龙家传了千百年的老楼,这一地的祖宗,就当给我们闹洞房了。”
夜里生凉,阿勒露出的肩背盘踞着大片纹身,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,他伸出拇指,一下下地抚着她的额头,认真地说。
“我竟不知道放荡是一件如此快活的事情。”
龙可羡张了张唇,像是想说什么,可浑身发虚,没筋没骨似的。
阿勒鬓发滚落汗水,刺得他眉骨上的伤口发红,他低声说不疼。
而后俯首下去,额贴额地,扫着鼻尖告诉她:“北境只剩一个宗师,他们供也要把你供起来,封王你就接,封疆你就受,都是你该得的,这半年便安心待在这里,哪儿都不要去。”
她想了会儿,摇摇头,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摇头。记忆像朵蒲公英,风一吹,便散了,她受着内外的攻击,忘记了好多事,只记得眼前这个人。
“忘记了也不要紧,我总会找到你。我找你,就好比是手足寻躯干,脏腑寻心肝,我们就是天生一对,缺了谁都不成活,明白了?”阿勒伸手卡住她下巴,神情正经,“待到那时……龙可羡,我要捆住你,就像现在这样。”
龙可羡晃着头,眼里滑出一行泪:“我会忘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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