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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巫文学www.nw8.cc提供的《殿前御史》 30-40(第1/14页)
第 31 章
天地初亮, 一线白刃割裂昼夜之隔,为太阳劈开道路。
冷冷日光透出,夹有淡淡青色, 倾盖宣天阁顶。
时辰已到,孙福禄再看一眼更漏, 确认时辰无误方才禀明皇帝。皇帝下旨焚香迎神,待大火熊熊, 烟气直冲天际,各在场王室、官员、侍卫、宫人,各依礼数,或长揖, 或叩拜。
皇帝携赵令僖于神牌行礼, 后至祖宗牌位前进香行礼。
公主于主殿率众礼神拜祖,不合礼数, 大旻开国数百载从无先例。然而事出突然,礼部措手不及,贸然阻拦又会误了祭天时辰, 只能眼看着赵令僖随皇帝在牌位面前依次拜过。
礼神拜祖后,则该焚表告天。
孙福禄依令取来沈越所撰青词。沈越虽致仕多年,然每年腊月, 宫中内官即会远赴昙州恭请青词, 以作初七祭天焚表之用。
依仪式流程, 该由礼部两名祭礼执事取帝血制墨, 礼部尚书誊抄青词。天子耗心血撰青词祭天,以正其位, 以显其诚。十指连心, 故刺指尖取血九滴, 混于丹砂作墨。
执事上前,皇帝却命其取赵令僖心血制墨陈书。众官员惊骇万分,纷纷跪地劝谏。见众人不从,皇帝便亲自执金针取血,孙福禄奉上丹砂,指血混入丹砂,转呈礼部尚书面前。
青藤纸已铺开,丹砂墨在眼前,礼部尚书搁下毛笔,亦不肯书。
皇帝震怒,只道:“今日祭天,又在正月里,朕不杀你们。但今天祭礼若不能成,出了正月,朕一个也不饶。”
“父皇,儿来誊抄。”赵令僖行至桌案内侧,对跪立一旁的礼部尚书视若无睹。孙福禄呈上青词范本,于其面前展开。她细读一遍便记在心中,而后揽袖提笔,落笔停笔中无停顿。
誊写完毕,吹干墨痕。
孙福禄取走青词,呈皇帝御览后,送至神牌前焚表告天。
众礼部官员无奈长叹,跪地不起,待祭天仪式完毕,亦不肯散去。皇帝不予理会,携赵令僖离开宣天阁。
“他们半点都不体谅父皇。”赵令僖怨道,“儿从前不知,原来刺指取血这样疼。父皇年年都要取血制墨,今年是不是怕疼了?”
“你以为都像你似的?朕不怕疼。”皇帝笑道,“只是昨夜忽然梦到你大姑姑,梦里知道是她,却瞧不见脸。今日迎神祭天,不想见那些神仙,也不想见祖宗们,只想见一见你大姑姑。”
“用儿的血就能见到大姑姑吗?”
“难说。但总要试一试。神仙祖宗年年请,他们不烦,我烦。”
行至钦安殿,皇帝替她理过鬓边豆绿牡丹:“这一趟下来累人,我也乏了。你也回去歇着吧。”
赵令僖扶了扶牡丹花,次狐在旁道午膳已经备好。虽不到时辰,但晨起时只吃一盏牛乳,现下已经饿了。
饭后小憩片刻,便有宫人通传,说是七皇子来了。
她蹬上靴子,重理过发髻,仔细将宫花压好,好奇问:“七哥找我有事?”
“确是有事相求。”赵令彻递上一方小盒,“先看看这个小玩意儿合不合心意。”
盒中是颗胡桃,雕刻出一座宫殿,镶嵌珠宝,迎着烛火光彩闪耀。次狐看了,轻笑道:“仔细看着,这宫殿仿佛是海晏河清殿的模样。取醉园,摄云湖,合浦池——竟连最南角的接碧亭都在。”
听次狐这一说,她仔细看去,果真是海晏河清殿的布置,大到宫院湖池,小到亭台小塔,无一遗漏。
“喜欢。”她道,“七哥想拿这个央我办事?要是我不答应你,这胡桃就不给我了?”
“本就是给你备的生辰贺礼。但今年二月我不在京中,怕到时途中出岔子,便催着工匠赶工制好,临走前送来。”赵令彻笑道,“至于今日所求,于却愁而言绝非难事。”
“说说看。”
“今日初七,是我母妃祭日。”赵令彻眉眼间带出淡淡愁色,却仍微微笑着,和声细语道:“往年我在宫中,年年这日都去沐芳馆陪一陪她。离京之后,不能再陪她。今日想与她道别。”
初七祭天,开国至今皆如此。普通妃嫔死在初七这日,便会因犯忌讳而降品阶潦草收葬,此后周年亦不准祭拜,往往顺延至七七之日再行祭拜。
赵令彻母亲出身低微,亦不得宠,死得悄无声息。
今日之前,她从未在意过赵令彻母亲死于何时,又因何而死。
“可你与你的母妃道别,却要找我帮忙?”她有些困惑,“我能帮你什么?”
“前几日翻查曲谱,见有古曲《灵息》,可慰故人魂灵。”赵令彻略显尴尬道,“却愁知我于音律一道差些,一直练到昨日,尚不能流畅弹奏。走投无路,这才来请高人出马。但愿却愁能随我一同前去沐芳馆,弹一曲《灵息》。”
她道:“可这首曲子,我也没有学过。”
“曲谱我带来了。”赵令彻将曲谱送上,“却愁可看一看,若能弹便弹。若不能弹,我自行去沐芳馆也可,母妃想是不会怪我。”
曲谱刻录于竹简上,她展开竹简,仔细阅过曲谱,稍显为难道:“这谱子有些难。次狐,取张琴来。”
殿中名琴不少,次狐知是安魂之曲,特意取来古琴伽蓝。伽蓝曾于庙中受千年香火,染有佛性,以之弹奏安魂之曲,想是能事半功倍。
略试弦音后,她命次狐在案前举着曲谱,赵令彻闻言上前代劳,半跪于案前展开曲谱。一面看谱,一面抚弦,一曲奏罢,有四五处错漏。
“不愧是却愁。第一次弹,竟只有四处错漏。”赵令彻赞道,“再练几次,怕就成了。”
她道:“错了五处。谱子我已经记下,七哥不必再举着。”
殿中琴音不绝,完整弹奏三次后,第四次她已能流利弹奏且不出差错。曲已练成,她满意道:“次狐,带着伽蓝,咱们去沐芳馆。”随即笑问赵令彻:“七哥这次要怎样谢我?”
“怎样都可。”赵令彻见她往殿外去,顿住脚步,犹豫不前。
她跨过门槛,回身见赵令彻没有动静,催问道:“七哥怎么不走?”
赵令彻迟疑片刻,谨慎问道:“可否请南风奏曲?”
“南风?”
“我知是却愁‘命琴’。”他低声道,“同时也是与我朝国祚息息相关的圣物。母亲殁于初七,其魂灵犯忌,伽蓝虽有佛音,于天家禁忌无益。若有南风安魂,母妃魂灵或能得以解脱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她恍然大悟,吩咐次狐取南风。
她乘步辇,赵令彻在旁步行陪同,一行人往沐芳馆去。
沐芳馆荒废已久,大雪之下尽是枯枝败叶。赵令彻自行在馆中寻出扫帚,扫去庭阶积雪落叶,小心翼翼扶她登上馆中高台。高台角亭布有桌案,案边两张小墩。宫人清理桌案小墩,墩上铺好绣垫。
赵令彻道:“往年便是在此处与母妃叙话。今日劳烦却愁了。”
南风置于案上,她又取过曲谱,从头至尾细读,默默抚琴于心,一曲成后,放下曲谱,起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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