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前御史: 40-5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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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张湍摸索着坐下,问道:“南陵王是为县志之事而来?”

    “非也。我知县志载有各地人口,长则二十年一修,短则三五年一修。比对县志人口与如今在籍人数,即可大概推出去岁蝗灾宛州死亡人数。既得了数目,又稳住师蕴,舒之费心了。”赵令彻先做称赞,随后又道:“但今天,我是为另一事而来。”

    张湍稍一思忖,隐约有了猜度:“是为公主而来。”

    “舒之聪敏。”赵令彻赞道,“不知舒之在内廷已将近一载,可知却愁闺名?”

    “公主名讳,知之则为不敬。”

    赵令彻意味深长道:“今日闲谈,舒之听听就可。却愁于玉牒所记姓名,是为‘令僖’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
    老赵家这代字辈男从令、女从时。

    那么阿僖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呢

    ? 第 46 章

    道观居处简陋, 虽经次狐费心收整布置,夜间仍难安眠。次日鸡鸣鸟叫一响,更是彻底没了睡意, 昏昏沉沉更衣梳洗,满腹怨气见过庆愚, 说了些什么全不记得。临近晌午,昨日去寻宜巽小道士的护卫回禀, 宜巽采药时不慎跌滚下斜坡,摔断条腿,已简单处理过伤口。

    护卫将宜巽抬到后院,她正坐在阶上看另一护卫驯蛇。蛇是昨夜抓到的, 一早听到御厨议论如何炖汤, 正是无聊,便命侍卫将蛇带来给她瞧瞧。蛇头扁方, 直立起身时威风凛凛,一双眼睛远远与她对视,毫无惧意。

    “公主娘娘, 药——”宜巽气息奄奄抬起胳膊,手中抓着几株草药。草药送入御医手中检验,确是些民间土法, 或熬煮或捣碎或烧成灰烬, 用来沐浴有解乏功效。

    “好好给他治病疗伤。”心情稍好些, 提起精神, 便传令下去命各级官吏将整理好的账目明细送来。

    一箱箱账册抬进大殿,午饭刚一撤下, 张湍就由道士搀扶着进入大殿, 等待着翻查账本。赵令彻则借口在山中打猎没来。看着箱中满满当当的账本, 她打了个哈欠,招次狐随意挑出一箱挪到脚边?????。

    张湍眼疾未愈,不能视物,她早先许诺念给他听,今日依约兑现。

    先拣出的是宛州县城去年七月记录,县城内设放粮、施粥点位七个,每日早晚两次,发放人次、发放数量,早晨出库、傍晚入库皆有记载,一条条念过颇耗时间,次狐在茶水中添上蜂蜜润喉。

    念过一旬记录后,张湍温声叫停:“记录庞杂,不急于一时一刻,公主可暂歇些时候。”

    她将账册放下,喜形于色:“我正要停下。账册数目太多,先将这十天的出库、发放、入库、余量分别做出总计,以后都是每十日算一组,结果另录。每一县从去年五月至八月,可列十二组数。宛州下辖五县,其中三县全数遭灾,两县部分遭灾,皆有账目明细送来,共计便是六十组。①”

    张湍诧异听完,赵令僖能做此番安排完全出乎他的意料:“公主巧思。”

    “从前帮皇后看过一阵子内廷开支账目,一本本账册翻着心烦。”她招次狐送来算盘,“但将所有项目开支换成金银,再划段分别算出领取及支出总量进行核对,就省事很多。”

    “公主若信得过微臣,无须再打算盘。”张湍将聆听账本明细时心中计算数目道出,包括宛州县城七月初库房粮款余量、七月上旬发放总量、七月上旬接收赈灾粮款数目以及七月上旬结束库房余量。②

    她将张湍所述录下,再遣次狐拿着账本算盘核算,最终结果与张湍所述无异。这才安心抛开算盘,继续念七月中旬记载。

    三个时辰过后,两人将宛州县城七月账目厘清。

    她拿着七月所录三组数据比对:“宛州县城七月账目无错。收起来吧。晚膳好了吗?”

    次狐笑应声道:“已备好了,今日公主辛苦,奴婢特意问了风禾子道长,后山冒了不少竹笋。几位御厨挑了些鲜嫩的,炖汤做菜,给公主润润喉咙。另外,后院菜园中还种着些新鲜的清肝明目的菜,南陵王猎到雉鸡,一并处理了,就等着公主忙完传膳呢。”

    她将纸页笔墨及账册推到一边,下令传膳,一旁张湍起身告退,却被她拦下:“今日有功,赏你同席。将那些道士寻来一个给他布菜,待用完膳,余下的菜,依着那老道士的意思,赏给他们吃了。”

    张湍没有推拒。

    昨夜自与赵令彻浅谈后,他一夜未眠。玉牒之中,赵令僖与各皇子同列,赵令彻只说一句:“少则封疆为王。”后一句呼之欲出,赵令彻却搁置不提,转而又道,即便仅为太平时代一位公主,但她手握权柄,上可以私印代国玺,下可任意处置地方官吏,倘若心无是非,实为灾祸。赵令彻以兄长之名,请他循循诱之。

    他对后一句话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少则封疆为王,进则登基称帝。

    虽然荒谬,但以皇帝如今之偏爱来看,却不无道理。无论来日称帝为王,皆要担起天下苍生。他自知人微言轻,难比沈越王焕,但赵令彻动之以情、晓之以理,令他接下这件苦差事。

    面对赵令僖,他当以退为进,潜移默化之。

    道观蜡烛量少,队伍所带数目亦不足以支撑长久照亮大殿,夜间便不再理账。御医将宜巽采摘药材处理后,供赵令僖解乏之用。张湍则与清云观道士一同前往庆愚清修洞府听琴。

    此后接连几日,赵令僖总能早起,而后与张湍一同理账。五日后将宛州五县的账目粗略合过,账目皆无短缺。

    第五日傍晚,下山寻两名失踪的护卫带着两口箱子回来,箱子置于前院,向正用晚膳的赵令僖禀明结果。两名道士皆已死亡,寻到部分尸骸,有物件可证明身份。她喝了口鸡汤,连日来念读账册,令她喉咙稍有不适,寻常时候不愿多话,只摆了摆手让次狐去问究竟。

    张湍则说:“既已收敛尸骨,不妨将几位道长请来再认一认。”

    “这——”护卫欲言又止,“恐怕难以辨认。”

    她再喝口汤道:“去叫。”

    护卫们得令,只得去将几名道士请来。箱中是支离破碎的白骨,仅有几片道袍盖着。风禾子扶着箱口,落下两行浊泪。

    “公主。”护卫斟酌之后又禀,“属下另外还发现些异状。”

    她转眼看去,抬手示意他继续讲。

    护卫又自怀中摸出一块麻布,双手呈上头顶道:“这是其中一位道长的指骨,属下在指骨上发现了……一些齿痕。”

    “齿痕?”她指指鸡汤,示意次狐再盛一碗,汤碗入手后方道:“被什么畜生咬过?”

    护卫吞吞吐吐,咽着口水回答:“是、是人。”

    她刚刚舀起一勺鸡汤,汤勺悬停,心中有疑,侧目看去: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是人的牙齿留下的痕迹。”护卫再将麻布前送些许道,“这两位道长,恐怕,恐怕是被人给吃了。所以骨架才这么干净。”

    在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,匪夷所思。风禾子先一步上前抢过麻布打开,其中是一截指骨没错,指骨上留着浅浅齿痕,如护卫所言,是人留下的齿痕。这两人下山觅粮,却反被饿急的灾民当做口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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