固伦纯悫公主: 30-4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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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正常的红晕。

    床边立着个干瘦的中年妇人,先前嘠珞说过,她?找了自己额娘来帮衬,轮流照看老夫人。

    嘠珞额娘显然早就知晓容淖的身?份,慌手慌脚行完福礼,立刻垂首低眉退了出去,把倒座间留给这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祖孙。

    “你回来了。”老夫人定?定?望向眉目潋滟生辉的少?女,悠悠半生岁月记忆纷至,击碎眼底的浑浊,破开一丝清亮。

    也不知她?哪里来的力气,突然歪过身?子,死死攥住容淖的手,奄奄恨声,“你仗着一副好皮囊向来不省事,偏心大?胆小,不修己身?,注定?成不了气候。”

    “从你不管不顾一脚她?入宫门起,我与你阿玛就护不住你了。风斜路阻,盼你回头,却再回不了头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你莫怕,歧路尽头,我与你阿玛会一同来接你走,今朝只是先行一步。”

    容淖明了老夫人意识迷乱,把她?错认成困顿深宫的通贵人在临终话别?,犹豫着反握住老者枯瘦如柴的手,干巴巴回应,“嗯,好。”

    “不怕,不怕……”老夫人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,直到进气多出气少?,唇角津液不受控制溢出。

    容淖替她?擦拭干净,又?费力把人挪回靠枕上。

    容淖做这些的时候,老夫人的目光一直追着她?,直到缓缓阖上,抓她?手的力道也逐渐松了。

    容淖头皮骤然发紧,颤着手准备试探老夫人鼻息。

    哪知老夫人猛地睁开眼,拔高嗓音清楚唤道,“姬兰!”

    容淖被这凄厉叫声吓得一怔,发现?老夫人双目比之方才?更显清明,灼灼若有光。

    面上更是忧虑、遗憾、欣慰、慈爱、解脱等情绪细密交织……

    似是彻底醒过神?了,分清了眼前的她?并?非通贵人。

    只听老夫人‘嗬嗬’重喘几声,费力道来。

    “先贤有云——赐子千金,不如授子一艺。授子一艺,不如赐子好名。”

    “姬兰一名乃我与先夫共议,取自不息奔流,其中期盼不过‘活泼无畏’四字,是我们给她?的第一份礼物。”

    “同为人之父母,我相信当初她?把姬兰这个名字给你时,与昔年的我们心境相仿——太阳东升西落,河流永不回头。”

    “日后,你当如不息奔流去走你的路,不必为她?的福祸生死瞻前顾后。”

    容淖闻言面色微诧。

    老夫人话里话外,好似知晓过往宫中诸事,才?至对通贵人失望至此,临终之言竟是让她?壁虎断尾。

    转念一想,嘠珞伺候在老夫人身?边有日子了,那丫头对亲近之人从不设防,难免有口风不紧的时候。

    容淖不过略微走神?,回神?时发现?老夫人早已是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可那双目浊液也盖不过半生悔恨凄凉,喟然长叹一声,“养子失教,祸及无辜,乃父母之过,地狱人间自当偿还,不该累为后人苦债。”

    临终赠言,字字诛心,却是慈爱塑骨。

    容淖望过涕泪纵横的老者,面前这人分明与她?堪称陌生,但或许是亲缘作祟,无声息间,丝缕羁绊缠湿双眼。

    容淖略略垂首拭掉面上濡湿,与此同时,老夫人倏地伸出枯爪似的手朝幔帐拉扯什么。

    用力过度的缘故,青筋暴凸,唇齿歪斜,涎液四流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”

    老夫人声音戛然而止,拉扯幔帐的手倏然垂下,双目溃散无光,眼皮却未曾阖上。

    容淖茫然望着这一幕,幽暗不见天?日的屋内,瘦骨嶙峋的老者遗容狰狞,堪称惊悚,尤其是那一双不甘瞑目的眼,诡异森然。

    可容淖并?没觉得被恐惧包围,她?静立原处片刻,发现?顺着老人视线所及之处,幔帐间悬着一只不起眼的旧荷包。

    容淖取下荷包,解开褪色的系绳。

    映入眼帘的是一把上了年头的金镶玉长命小锁,背面书着一个满语名字。

    ——‘那丹’。

    老夫人未完的遗言,应该正是这个名字。

    容淖隐约记得嘠珞曾经提过一嘴,老夫人那个失踪多年的儿子因生在炎炎七月,骄阳无匹,故而得名那丹。

    容淖微不可察叹息一声,把荷包重新系好安置在老夫人枕边,颤手覆上那双不瞑目的眼。

    生者如过客,死者如归人。

    归人犹念过客,魂灵哀哀-

    容淖缓步从倒座间出来时,乌云半遮住日头,闷暑压抑,铺天?盖地。

    嘠珞已领着一个面容板正的嬷嬷候在院中了。

    容淖神?色平静,不见悲喜,只在提裙迈过缺角门槛时,下意识轻撑门框一把借力。

    仅见这一个略微失态的小动?作,嘠珞眼眶滚热,抽噎出声。

    人非草木,她?照顾老夫人时日不浅,处出了几分感情。

    容淖走过去拍拍嘠珞的胳膊,掏出敬顺给的荷包递到她?手里,里面是沉甸甸一包银子。

    没说什么安抚言语,只哑声道,“丧事还要辛苦你。”

    嘠珞泪眼朦胧点头,与她?额娘一同进去屋内,替老夫人打点身?后事。

    容淖示意那位嬷嬷随自己来,两人走出十?几步,停在院墙根下的月季花架旁。

    此人正是月余前,格楚哈敦过生辰那日,容淖送去贝子府的四个嬷嬷之首。

    她?入宫服侍日久,名姓早已不可考。几年前容淖在收容将死宫人的安乐堂试诊施药,把她?从鬼门关抢回来那会儿,她?已被人称作陈嬷嬷了。

    “公主节哀。”陈嬷嬷低声劝慰。

    容淖这般性情,无意与人闲话哀伤,压低嗓音开门见山问起,“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。”

    “有些眉目。”陈嬷嬷从善如流,利落回禀起正事,“这些日子奴才?服侍在格楚哈敦身?边,趁势探过几次口风。据格楚哈敦所言,蒙古放血疗法属于外治峻疗。在特定?部?位,切开或穿破浅部?脉道,放出恶血,引病外出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蒙古人用惯的医技,若说遗症——多是处理心肺合脉,六合脉等棘手部?位时选穴失误,误伤附近血脉筋腱;再或是胫脉放血治黄水病时,病患双足卸力,与医者失了配合,以致功亏一篑,不良于行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头部?的金柱脉、银柱脉、卤门脉等紧要部?位,一旦失手,神?佛难佑。”

    容淖安静听罢,从这番话里提取出她?在意的关键信息。

    在脑袋上使用放血疗法的人,成则生,败即死。

    ——没有活下来却影响智略的情况,或者说,不曾有人在意。

    想来也是,在鬼门关里走一遭,能活下来已是万幸,还要求恢复如初,未免显得贪心不足。

    “我知晓了。”容淖目色沉沉。

    看来从格楚哈敦处入手,弄明白她?病情好转后偶尔思维混沌,急躁头疼的希望渺茫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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