惜奴娇: 40-5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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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眸中痛色伴着憎恨,即便晦暗的内室,也森冷如刀。应怜被她攥得死紧,骨节都发疼,想抽出来,却听她又道:“我好悔啊……我好悔啊!悔不该当初受他殷勤所蔽,坐看他……”

    话到此,她却猛似醒转,打了个哆嗦,生生顿住。

    应怜不知她有什么话,她既不说,自己也不好问,想着王家既是这般光景,定娘更是嫁不得,兴许便赴了祝兰后尘。

    便是拼着再受她多少斥责,她总得与她说了实情。

    转又想到祝兰,应怜道:“你如今,可还想留在王家?当真一个去处也无么?”

    祝兰缓缓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她想走就好。想走,便总能找到出路。应怜想。

    她替她筹划,在屋中踱来踱去,想她能去哪儿,什么样的地儿才教那王员外再管不着。

    忽而心眼一明,匆匆向祝氏道一句“有了,你等着”,便去了外间。

    宗契正端坐蒲团之上,无人窥看时,便不念什么经咒了,与地藏菩萨金身对坐,宛若另一尊伏虎罗汉尊像,见应怜出来,低声问:“都妥了?”

    “大半妥了。”应怜趋身过来,声儿小小的,搭手在他耳边轻道了一句。

    离得近了,馨香气息便拂在他耳畔,宗契有些发痒,又有些热,却端坐着没动,待她说完,微微笑道:“这有什么难的,我写个荐帖捎与师父,他老人家必会关照的。”

    便见应怜面上一喜,眉眼弯弯,模样霎是可爱。她已离了他耳畔,那痒意却仍萦在那处,宗契忍不住揉了揉,那一缕甜美却狡猾得很,倏忽便消散了,半点再捉不住。

    他目光随她进了里间,身形一转,融入黑暗复又不见,这才阖目,继续盘坐。

    也不知多久,应怜再次出来,这回浑身轻松,向他点点头,“成了。”

    宗契便知,盘曲了一整个白日,此时终于可以松缓松缓筋骨了。

    此夜——据住处离东院稍近的僮仆女使们讲——当真是惊心动魄,光怪陆离。他们见那庭院上空有道黑气直贯中天,气魄逃散,却被一神佛兜在掌中,压伏下去;并信誓旦旦,道确瞧见了神佛出世时的数道金光,真如彩霞映日,竟搅得他们觉也睡不着。

    又有人因此不屑,什么鬼神金光,统统是胡诌的,不过为了显他们能耐,能见神佛罢了。

    不过夜半时,听见叮铃哐啷的闹砸声,此确做不得假,那必定是高僧正与妖邪搏斗,闹出的动静了。

    总之言真言假者,俱得了令,不敢近前窥看。第二日众说纷纭,都到老夫人处绘声绘色地报。

    老夫人很快得着了信儿,更兼有天大的幸事,乍然闻听,真如吃了七窍顺气丸似的,整个人都舒泰起来。

    “她转醒了?醒了就好!”她长松一口气,连向壁上神龛拜了数拜,直念阿弥陀佛,又吩咐人,“疯了这些日,人不人鬼不鬼的,快为她梳洗打扫,再带来见我!”

    不消她说,女使早已烧好热水,搬了大大的浴桶,为她刷洗,又梳头穿衣。那屋里彻彻底底清扫一遍,开了门、敞了窗,虽仍一应陈设还空着,却携了股子“人逢喜事精神爽”的劲头,真好似改头换面,一扫前尘污浊。

    一时三刻,祝兰已重新由鬼做成了人,一身脏臭被洗净,长发梳开,换了套干净衣裳,穿整毕了,由女使引着,去主院见老夫人。

    老夫人心思却细腻,犹担心她邪气未根除,特特在堂上布了一道绢纱屏风,只教她隔着屏风叙话,又使人请了宗契前来,万一邪祟复作,他好一力降服。

    应怜来时,便瞧见堂上已是这般景象:祝兰跪在正堂,向着一列屏风,行跪拜正礼;屏风后隐约坐着个老夫人,身形全被遮挡,却露出一半壁上的佛陀菩萨来,好似祝兰拜的不是婆母,是那救命的菩萨一般。

    见宗契来了,老夫人自然当面谢过,又特送下钱物,以表向佛的诚心。

    应怜在旁瞧着,目光却又寻见端坐另一边的王家太公,向来与老夫人并坐时,不言不语,泥捏的塑像般木讷。

    范碧云侍立在老夫人身侧,得了令,捧来几样首饰,赏与了应怜,为着她毕竟与高僧同来,不好见之不理。

    一番问神道佛毕,老夫人再谢宗契,定要相留长住。宗契极力辞过,带了应怜,当下便告辞而去,只是临别之前,特与叮嘱:“祝氏命格带煞,不可久留家中;若强留时,恐又招惹邪祟,还是尽早打发为上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向来笃信鬼神,闻听此言,更是心中耿耿,相送了宗契,回到屋中,见祝兰还跪在堂上,端的孝字当先的好儿媳模样,便命人将屏风挪在自己的卧室,仍居中坐了,招手唤祝兰进屋,又将门窗都关了。

    祝兰心知必有这么一关,果不其然,见上首坐好,开口便问及这些日的情况。

    “妾也不大清楚,只是记得才中秋家宴上吃过酒,分明已回屋睡下了,彷佛做了个长梦,一睁眼,便到了岁暮,心中很是惶恐。”她将早已想好的说辞对答呈上,再谢罪道,“今日听人说了,妾才晓得发生这些恶事,为家中带来如此灾厄,实是罪过!”

    她趴伏在地,长跪不肯起。老夫人叹道:“你也是无辜受累,委屈你了。方才你说,做了个梦,梦中可见何人?做了何事么?”

    祝兰头杵地,一五一十答道:“隐约见了家中女使,即今日听说意外亡故的那个素珠,直缠住妾不肯罢休,只记得害怕极了,其余都记不得。”

    屏风后,老夫人也不知是何样神情,唯声音变了一些,又急了一些,“她可能与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她只呜呜咽咽,并未说什么。”祝兰摇头,“又或说了,妾却早已不记得了。”

    这一下,老夫人终才放心,满意地见她隔着屏风,大有长跪趋势,挥挥手,发了慈悲,“起来吧,站着说话。”

    祝兰不起,却道:“妾有一事相求,望老夫人恩准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妾心知命相冲撞长者,易招祸灾,从前心有妄念,总不肯离家。经此一事,妾再不敢徒留家中,招来祸殃。请老夫人准妾离去,自寻投奔。”

    屏风后,自不见老夫人微有动容神情,却又迟疑,久久不肯言语。

    祝兰咬了咬牙,再道:“郎君念旧,不肯遣了妾出门;但妾不能不知好歹,故自请离去,郎君若要怨,便怨妾一人!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做不得他的主,他教看待好你,若是回来,见你走了……唉!”半晌,屏风后道。

    祝兰手绞在袖内,攥着方帕子,已有些

    抖,望不见屏风那头,却听出那话里反复之意。她如履在万丈深渊、薄冰之上,战战兢兢,却晓得再加把劲,就能踏上平地,狠狠心,押上故旧的情分,落下泪来,叫了一声:

    “婆母!”

    老夫人陡然起身,察觉失态,又坐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婆母!容媳妇逾矩,再叫您一回!”祝兰声色惨然,“在我心中,您就是我母亲。盼您看在你我母女一场的情分上,容我离去吧!”

    半晌,老夫人低低问:“……你去哪里?”

    “我在襄州有房远亲,便去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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